第 66 章(1/1)

完了。天顺帝却是看得极慢,极慢,仿佛手里拿的并不是两页纸,而是厚厚的一本书似的。

一时房中寂静无声。徐明薇也不敢抬头看了,也不知道等了多久,才听到天顺帝疲倦地说了一句,“信上所写本官已是验看过了,并无问题,还与你罢。”

说罢,将大公主的来信jiāo还到了她手上,径直背了手出得门去。徐明薇还在想怎地徐老爷子他们都不用送一送皇帝的吗,便听得贺兰博心温声说道,“既已全了他们fù_nǚ之情,你自去吧。”

徐明薇抬头看了他们一眼,复又低眉道,“是。”

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69

徐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,目送着她离去后才对贺兰博心说道,“此女聪慧至此,养在膝下多时,老夫竟不如亲家眼du,闻香识兰。”

贺兰博心淡声说道,“却是极像她娘小时候,只是太过无yu无求了些。这样的xing子若是生为男子,读书论意是最好的,却做不得官,与族人无益。幸亏托生成女儿身,配上傅家那小子,倒是一静一动,做得个贤内助。”

徐老爷子听他如此赞赏傅恒,心中不免得意,想起春闱傅恒却因着病倒而未能下场,又摇头可惜道,“本寄了那小子再得榜首的心思,可恨那傅家内宅不宁,倒惹出了这起官司。”

贺兰博心是知道傅恒之前乡试中了解元的,他这次来京也托挚友得了他的文章,细细看过,学问做得十分扎实,行文又十分大胆,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意思。乡试的主考官叫邱引凤,是个极重才又不拘小节的,才亲点了傅恒的文章列了第一。

但今年会试的主考官却是学派的老考究,做先生做惯了的人最见不得狂傲的学生,傅恒若是今年真的下场,也不见得能被点中做了会元,因此贺兰博心私心里还觉着傅恒是因祸得福,等到下一次会试再考才好,还觉着他这场病生得十分讨巧,来的正是时候。因此也不曾多想,只当是时机凑得好而已。

听徐老爷子这话里头的意思,贺兰博心倒起了几分疑心,问道,“亲家公为何有此一说?”

徐老爷子摇头道,“这事老夫也不瞒您。头天听说傅家小子病倒了没能进了考场,老夫那大儿子便心里存了疑。分明下场前几天还特意指点过傅家小子的文章,看着也并无急病的征兆,怎地好端端的人,说病就病了,还重得进不得考场。使婆子去问了送去傅家做通房的家生子,才道原来是那小子后院起火,几个不值钱的争宠斗气,那王氏给的一个暗地里买通了小厮,买的肮脏yào粉下到了主子的茶水里,量却过了……又吹了风,虚空了的身子怎吃得消,没悬疑地一病不起。他自己觉着羞耻,不敢使了人来看,拖了两日越发滞重,才晓得后悔,寻医问yào,歇了些许日子才见好转,春闱却是拖过了。”

贺兰博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,斥道,“如此贪色之人,如何做得大事?死在裙底之徒,怎地许了这样的人家?!”

徐老爷子见说得过了,连忙解释道,“原本也不是贪花恋柳之辈,全是后院无主的缘故,几个丫头之间斗得厉害,傅家小子又不常在后院歇了。偶尔得个一次,才有了虎狼之yào的祸事罢。”

徐老爷子又将傅恒救过徐明薇一事说出,贺兰博心才勉强点了头道,“男儿虽志图外务,这家中琐碎疏落与心也是常事,入口的东西却如此大意,如此吃个一次亏也不见得全是坏事。那傅家武将出身,内宅不修也是有好有弊,长住却是不好。等那小子连中三元,再与他寻个实差,外放离了家才好。”

徐老爷子抚须笑道,“能入了您老的眼,也是傅家小子有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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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平院里的这一场谈话,在徐明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默默商定了些什么。

今年春闱傅恒没下场,徐明薇并不知道内情,还真以为他病了,听说很快又好起来,就没太在意。比起傅恒,她倒是更关注自己家的几个考过了乡试的。连着徐明樟等正室所出的,还有几房的庶子,一共七个报了春闱试水。放榜的时候小一辈的也只有徐明樟考过了,只是家中要办的喜事太多,因此只在家中小宴了一场便过了。

贺兰氏她们却都是知道了,只是瞒住了徐明薇一个,怕她生了别样心思。肇事的通房春妮儿原是王氏前年从牙婆手里新买的,也是怕原先备着的两个面貌普通,比不过徐家送的两个,因此特意买了个出挑的。

却不想那丫头yòu时被卖到过勾栏院,只是没破身,该懂的却是一应俱会了。本再养个三五年就要寻了干爹梳拢,不料那楼里一夜走了水,许多小姐丫头趁机逃了个干净。春妮儿也在其中,后来没得立身的本事过不下去了,找了牙婆自卖自身。

先头接手的牙婆心底清楚春妮儿是个什么出身,见她模样好,养在身边好好教导了,才将那烂泥里带来的习气给改了不少,渐渐有了良家子的模样,才一转手又卖给了别家。如此一来,春妮儿的过往便埋住了,被王氏当作清白女儿买进了院子,送到傅恒处做起通房来。

因着她是个惯会伺候男人的,傅恒几次来后院半数都歇在了她屋里,倒养起春妮儿的几分张狂来,与原来两个老人吵闹不说,连着徐家送来的也敢当面落了脸。王氏出于自己那点小心思,任春妮儿狂得没边儿也不chā手管教,心里还在高兴自己家选的总算是压住了徐家送来的。

但这小半年来,傅恒似乎是对后院更没了兴致,到春妮儿这儿更是一月都见不着一次,反而是常去樱桃的屋子。人常道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这番lún到樱桃和青梅结起伙来,时常拿话头刺了春妮儿。春妮儿那样的xing子怎么忍得住,便使了法子买通了外院的小厮,帮忙弄到了助兴的yào物,想设法弄出身子来瞒着生下了,得个一儿半女的。要是运气好能一举得男,便是来日大少(nǎi)nǎi过了门,她还能占着一个长字!

春妮儿打的一手如意算盘,心道你们不是拦着不让我生么,回回都bī着guàn了yào,这次看着还怎么guàn,到时候肚子里结了胎,想必夫人也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允她生了的。大少爷都已经二十多了,太太定不会不认了孩子的。

也是无知蠢顿的才有如此胆量,敢背着主子做下这等事来。傅恒喝了那杯加了料的参汤,第二日傍晚醒来,yào劲还没过,人却是清醒了,勃然大怒,一脚踹在了欺身上来的春妮儿心口上,将人踢了个翻。若不是他失了力气,只怕那一脚能把人踢出内血来。

只是这事情到底太失光彩,傅恒又是那等心高气傲之人,被自己打心眼里视作玩物的摆了一道,更不敢在人前露丑。心里又恨又悔,自己熬了两天才熬过了yào效,又发热身沉起来。贴身伺候的见情形不好,实在不敢耽搁了,才将这事抖到了王氏跟前。

王氏自然震怒,让人将那春妮儿关到柴房看管起来,又请了相熟的大夫看了,因傅恒延误了时候,这病到底还是拖过了春闱。傅宏博知道内情后,将王氏骂了个臭头,当天夜里就将春泥拖到祠堂活活打死了。要不是徐家人去的早,当家的还没放下封口的话,只怕这件事也就被傅家的瞒过去了。

虽不是什么好事儿,贺兰氏心里却记下一笔来,也算是拿住了王氏和傅恒的一根辫子,日后不管要对付哪一个,都好使的很。改日她倒要去寿山寺上为那春妮儿做一场往生法事,好谢了她犯蠢,为着她的宝贝女儿谋出一片生天来。

分割线~~~~傅恒去樱桃房里的原因很简单,是去问问徐明薇在家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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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倒是经不起念。

这年快腊月的时候,许久没有出现在徐家人眼前过的傅恒竟上门来了,原是来纳吉的。

天启男女婚嫁纳采旧礼中有奠雁之礼,只是百姓并不遵了,常常以白鹅代替,还有用水鸭的。但傅恒这次上门,却是真的网了一对大雁,一路行来,京中百姓多有所见,又是惊讶又是艳羡,竟一路尾随而来,将徐家大门险些围堵住了。时值隆冬,大雁早在秋末便飞往温暖的南方过冬,却不知道傅恒是使了什么法子,这样的时节还能网到两只。男方对这纳吉之礼如此看重,也是为徐家挣了不少面子。因此贺兰氏并未给了脸色,笑着将傅恒迎进了家门。

照理未婚男女也是不好想见就见的,但贺兰氏让婆子叫来了徐明薇之后,也并未让她在屏风后站了,分明是让两个小儿女多熟悉熟悉的意思。

几乎一年未见,徐明薇又抽条长高了些,脸上脂粉未施,白润如暖玉。因着走动,此刻她两颊上微微氤着两团嫩粉,透出少女独有的娇美与纯真来,却是再好的胭脂也调不出这样的颜色。

到底还记着有长辈在场,傅恒只飞快地扫了两眼便低下头不敢再乱看。徐明薇倒大着胆子打量起他来。她是一惯知道傅恒长得好的,倒从来没留神注意过,他竟也是个衣架子。

只见他今天穿了一袭绣暗纹的暖金长袍,腰间以一条缠金蟒的玉带不松不紧地系了,更显出傅恒肩膀宽阔,身高腿长来。人道是男儿一高遮百丑,偏他有了身姿,还又生得俊美十分。五官有如雕刻,长得极为极致,却又不显得沾了脂粉气,英气十足。chún形优美的嘴角又总是微微勾起,朝人随意看来的时候,眉目中却似含了多少情深,令人不自觉地便醉了进去,生出非君不嫁之心来,也难怪如今京城中传出不少一见傅郎误终身的故事来。

贺兰氏也是惊诧与傅恒的变化,如今年已二十一的他,眉间更多了一分沉淀,越发显得沉稳起来。原本看着也是心喜,贺兰氏却又想起春闱那一遭来,含了笑道,“许久未见贤侄,听说之前病得凶猛,如今身体可好些了?”

傅恒薄面上便是一红,抬头飞快地觑了一眼徐明薇,眼神闪过一抹尴尬,到底还是镇定住了,弯腰朝贺兰氏行了一礼,恭敬道,“得蒙世伯母关爱,将养了些日子,早已经没了大碍,却是好多了。”

贺兰氏淡笑着点头,这才说起了纳采的事情,又问了王氏近来如何,渐渐将话题扯了开。

傅恒见徐明薇一脸无知无觉的神情,这才松了一口气,自若地与贺兰氏说起婚事的安排来。

却不知一旁的徐明薇早将两人各异的申请都看在眼里,心中还在纳闷,怎地不过是问个身体安康而已,贺兰氏的话听着意有所指,而傅恒也露出几分紧张来?至于他们后头的话,她倒没几句入了耳,等傅恒起身告辞,连看了她两眼,也没有反应过来。

分割线~~~~今天卡在男女主外貌描写上,明明身为外貌协会资深会员,外貌描写却一直是我的软肋,半个小时憋不出来一句像样的,也是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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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人终于走了,贺兰氏忍不住拉了徐明薇,搂在怀里笑成了一团。

徐明薇还觉着莫名其妙,贺兰氏却捏了她的鼻子取笑道,“好你个不解风情的,傅家小子刚刚是让你跟着出去了,好到园子里说说话来着。没想到一番眼色,全扔给个眼瞎的了。”

徐明薇这才想起来,傅恒刚刚出门的时候,的确有朝自己看了几眼,她一门心思地想自己的事情,并未读出他的意图,难怪他走的时候脸色有些怪怪的,原来是为着这个。

她心里也觉着十分好笑,和贺兰氏一起在榻上歪了。娘俩搂着笑过一阵,才说起正经事来。

“眼下这傅家的纳吉礼也是送来了,数数日子也是飞快,等过了年再开了春,你这就到了出门的日子……。”

贺兰氏说到这里,眼眶泛红,隐隐闪了水光。看她这样难受,徐明薇心情也低落起来,正要张口说什么,贺兰氏却按住了她的手,继续说道,“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人了,千万记着娘教过你的话,遇事不慌不乱,别自己先乱了阵脚。你得记着,扛不住的时候还有你丈夫,还有你的娘家,还有你的兄弟……虽说你嫁得也不远,以后回家的日子却少,娘在京城东片的坊子里还有户信得过的人家,等你出门的时候便让他们当家的跟着你去了,有什么事只管与他说,回头娘便知晓。”

贺兰氏也不急着将那户人家的情形与徐明薇细说了,只等着哪天寻个时间,让老赖家的进府一趟,当面嘱咐了才好。

徐明薇被她一提醒,倒想起以后出门要带的人来,问道,“娘,我房里的丫头是够用了,将来去了傅家也是只管我屋里的,您还得另外买了人。”

说这话她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吐槽,先前也不是没送了人到傅家去,可这姑娘出门,必定要再带两个房里专门伺候姑爷的。这个规矩是天启嫁女的标配,轻易不得省了,不然要连带着娘家都受人背后指谪,没了脸面。

贺兰氏见她脸上神情一片坦然,并不见一丝难受,心里慰藉,抚着她一头乌发笑道,“这个你自管放心,娘已经看好了人,早在前头让柳嬷嬷好生教了,日后跟着你出门才知晓得规矩,不似青梅那丫头,在傅家待得久了,竟忘了自己是烂泥里长的,拿起主子的威风来。”

徐明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青梅是哪个,但贺兰氏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,她也不好揪着问了。

“那两个去得久了,也不是能用的。等你过了门,只眼看了青梅和樱桃,若是闹得不像话,自己处置了就行。傅家那小子也没多少心落在她们身上,说到底,也是个冷心肠的,对你倒是有好处,拿捏个人他也不会与你较真,自管大胆放手做了就是。但日后若是碰上个勾魂的,你也不用为难,回头与娘说了,娘自有手段,眼下你也别问,到时候了娘自然会告诉你。现在不和你说,却是为着你们好哩。”

徐明薇点点头,应声道,“我自是知道的,娘全是为了我好。”

一句话说得贺兰氏真落下眼泪来,看看眼前跟花儿